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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重温

1999-02-04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何其芳的《画梦录》收入《中国现代小品经典》丛书。说经典,它当之无愧。此书是和何氏的另一本散文集《还乡杂记》编在一起的,合起来也才170多个页码。这两书同属抗战前之作,也算同一类型。前者接触社会生活少,而想象更丰富、奇警,更近于诗。我佩服作者艺术手段的高明。我欣赏他的语言天赋。我记得他后来说过,他最喜爱的小说是《红楼梦》和《战争与和平》。不过当他写这些散文的时候,似乎他更欣赏屠格涅夫。他的书里两次提到屠氏。在《画梦录》的代序中说:“我有一次低垂着头在车窗边,在黄昏里……思索着那写过一个故事叫作《烟》的人的一生”。我猛然一惊。我竟也有过这种经历。我在1946年夏,坐在火车上读完《烟》,车正好停站。《烟》的结尾是男女主人公的分手,在火车站。人物重复说着“烟,烟,烟……”火车的蒸汽和远处的烟是背景,表示一切都那么虚无飘渺。这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。不过我那时想到的不是那位作者,而是那个令人惆怅的爱情。不料这位作家也有过类似的(坐在火车上)经历和感受。他写下的不是烟,烟,烟,而是梦,梦,梦。当代有位作家谈《红楼梦》时,说过很有见地的一种意见,就是:长篇的结局大都写不好,屠格涅夫是例外,他写得好,不过好是好在他的结尾是一种散文式的结尾。也就是说,结尾如抒情散文。那真也是。这可否说明何其芳早年对散文有一种特殊的敏感?《静静的日午》里,一位老太太向人述说以往读过的一本书的内容。从其叙述我猜想,那是契诃夫的《三姊妹》。那又是散文化的戏剧,抑郁的故事。我觉得这都是何其芳早年在散文上的积淀。书的内容也有些是我曾有些感受的,不过我更注意它的文学独创性。《哀歌》、《货郎》现在还能使我惆怅不已。我喜欢何其芳呕心沥血雕凿而成的字句。稍有不太自然之处,然而不伤其美。他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,而且做到了。

记不清哪一位作家说的了,他说,有人原来写过一些好的作品,那时也不懂文艺理论。等他能把文艺理论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,反而什么也写不出来了。这话在说时也并未明确所指,不过我总觉得是在说何其芳。我这是瞎猜。不过我想何其芳总该是这种作家里的一位。因为我知道他青年时代写过《画梦录》和许多好诗,有些句子我都记得下。他还有愿望写长篇小说,后来不但长篇没写成,散文和诗也都“粗”起来,不耐细品了。不错,他成了理论家。细想,他的理论似乎不如他的《画梦录》薄薄一册的贡献大。黄裳先生谈及自己写散文的经历时说到所受的影响,有鲁迅、知堂,还有朱自清、俞平伯、郁达夫。“稍后有何其芳,他的《画梦录》、《还乡杂记》几乎成为一时学习的范本。”(见《读书》1998年3期)有趣的是,黄裳开始他的《锦帆集》里的散文是在抗战后,他那时按思想情调说,已不同于何其芳1936年以前的了。但文学影响有时并不单纯因思想情调的不同而消失。文学的影响首先在于文章、文体,和它所描摹的生活、精神、情调。我在读《画梦录》时,尤其在《梦后》之类的近于诗的篇章里,就读出鲁迅小说和《野草》对他的影响。此书收何其芳1944年的《附记二》,说到他是如何否定《画梦录》的幼稚,而以他当时的思想为正确。不错,他的政治思想是有所进步。然而艺术并不与思想同步。所以即使对自己,也不可以自责过深。少作也不必彻底否定。他自己举出文中的那一点误解,也有些夸大。与过去彻底决裂,是那时的一种思潮。不过现在看来,这种决裂倒显得幼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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